城郊。
当祁王到达田间的时候,看到的就是众人一派干活干得热火朝天的模样。
这些在田间耕作的农人,明明处在寒冬腊月中,却依旧干得汗流浃背。
只是他们每个人的脸上,都带着淳朴的笑容。
在人群中,朱炳略微有些嫌弃地动了动身姿,往道路中间靠了靠,以免沾染到田地中的尘土。
祁王没有注意朱炳的行动,反而看向田地中,最普通不过的老农,那张久经杀伐的脸上,竟然露出了动容之色。
他负手而立,默默沉淀酝酿这种特殊的情感。
若是越城之景,他日变作天下之景,那么太平盛世……已是唾手可得!
朱传烨、青龙帮和宋澜衣……究竟是怎么做到的?!
不!
祁王心头思绪翻滚,冒出一个真实但又令人不敢相信的念头。
以他对朱传烨和青龙帮那些人的了解,单靠他们自己,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一切的。
所以……宋澜衣,究竟是怎么做到的?
她究竟还有多少能力,是他不知道的?
正当祁王心中翻涌的时候,朱炳心中却突地一跳。
他无法看见祁王背对着他的神色,却能看见,朱蓟朝他投来的……淡淡一瞥。
单是这一瞥,便让朱炳后背生寒。
今日之事,不是东风压倒西风,就是西风压倒东风。
若是没有咬死朱传烨侵占农田这事,接下来,不用祁王呵斥,朱蓟就会护犊子,展开一系列报复。
朱炳脑子一热,当即走上前一步,大声道,“父、父亲!我觉得,今日之事,尚有蹊跷。且不论为何我们进入城门中,就遇到那个修为莫测的老人,在青楼边,又恰巧听到读书声。”
“单就在这城郊,十二月底的大冬天,谁家田地里,还干得热火朝天啊?这不是欺负咱们不懂农事,故意蒙骗咱们吗?”
此话一出,人群中的齐老爷面色苍白,宛若一张宣纸。
朱炳话音落下,祁王面色如常,淡淡道,“你说得有道理。如果你来做,你当如何?”
听到祁王的肯定,朱炳心中一喜,面上愈发滔滔不绝起来,“首先,儿子以为,应该将这些田地如数归还给齐老爷。冤有头,债有主嘛。”
齐老爷哆哆嗦嗦往下一躬身,一副恨不得跪下的架势,“殿殿殿……殿下,实在不必如此?”
朱炳却笑了,“齐老先生不必推辞,这都是你应得的。”
齐老爷差点因为那一句“应得的”弄得心肌梗塞,两眼一翻,竟险些晕厥过去。
朱蓟却冷笑一声,不知道从哪找了一盆凉水,泼洒在齐老爷的面门上。
做完这一切,他胖墩墩的身上,肥肉微微颤了颤。
朱蓟又回到一副笑呵呵的,好好先生的模样。
齐老爷冻了个哆嗦,但是在看到这个和煦的大胖子时,愣是打了个寒噤,不敢多说什么。
朱炳见祁王微怒的神色,漆黑的眼珠子叽里咕噜一转,高瘦的身子一站直,就像是一根竹竿立在地上,滑稽又可笑。
旋即,就听他义愤填膺地开口,“大哥,你怎么能这么对待齐老先生呢?齐老先生可是读书人,你这么对待读书人,就不怕天下读书人寒心吗?”
朱蓟淡淡地看着朱炳,笑容渐收,但却没有说什么,更没有做什么。
他是大哥,但也只是大哥。
尤其是朱炳还不是与他一母同胞生的。
所以有些事情,祁王可以教训朱炳,但是他作为嫡长子,却不可以。
反倒是祁王,听到这话,面色未曾改变,但是就在这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时候,他身形猛地暴起,反手就是一巴掌,甩在了朱炳的脸上。
霎时间,朱炳的躯体腾空而起,在半空中翻转三周半,啪叽一声,掉落在地面,深深嵌在黄泥巴地面上。
周围人顿时不敢出声。
就连在一旁农田中耕作的农人,也投来好奇的目光。
反观另一边的齐老爷,更是什么话都不敢说,缩着脑袋,躲在一边,瑟瑟发抖当鹌鹑。
祁王俯视着这个唯一的庶子,此刻他毫无波澜的眼中,满是失望之色。
“寒心?你只知道姓齐的会寒心,那你知不知道,你今日所作所为传出去,会不会让天下百姓寒心?往日你争权夺利,我看在你的功劳上,并没有与你多计较。”
“只是……”祁王垂眸,“我竟不知自己是做的是错还是对。让你滋长了这么多不该有的念头。”
不该有的念头。
听到这一句,朱炳整个人浑身都开始发颤。
他只觉得很冷,冷到骨子中去了。
这一瞬间,朱炳觉得,自己就好像小丑一样。
父王什么都知道……
他只是没有戳穿罢了。
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,笑得眼泪都出来了。
朱炳一抹袖子上的黄泥,看向祁王,不屈地昂着脑袋,“可是即使是这样,难道我就错了吗?父王,你睁大眼睛看看,这田地里的劳作都是百姓。但是现在是什么时候?现在可是寒冬腊月啊!”
他嗤笑一声,“谁家寒冬腊月里的,还出来耕作啊?”
说完,周围寂静无声。
朱炳再次大着胆子,朝祁王看去时,却看不到想象中的沉吟之色。
反而看向他时,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感觉。
朱炳一个激灵,感觉很冤枉。
他又说错什么了吗?
朱蓟淡笑一声,瞥了朱炳一眼,“二弟,你莫要忘了,这里是越城,是南方,不是北方。北方一年一熟,但是南方呢?一年两熟,两年三熟,他们可没有猫冬的习惯。”
朱炳愣住了。
他震惊了。
大大的震惊了。
他浑身裹着黄泥巴,像是一尊泥塑一般,在风中逐渐变得坚硬起来。
紧接着,泥块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。
朱炳怒喝,一声响亮的“草拟吗”在风中飘扬。
下一刻,他就猛的冲上前去,死死钳住齐老爷的脖子,红着双眼,“姓齐的,之前你可没告诉我,还有这个!”
索性已经完全暴露了,齐老爷气急,也顾不得守什么规矩,跟个市井泼妇一般怒骂起来,“你以为就你不知道?老子也不知道这事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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