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随便坐。”
看着面无表情走进来的慕容沧海,荣非并未从座位上起身,仰头打了个哈欠后姿态颇为随意的说道,就如同来访的人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。
可实际这只是两人的第三次见面。
慕容沧海也不以为意,扯了张椅子在荣非对面坐下,没有任何的客套,直接开门见山道。
“有些事要与你说清楚。”
“但讲无妨。”
荣非摆了摆手,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。
“白无常是不是说过,我会因为舍妹被打一事找你的麻烦。”
“嗯,他说你是护妹狂魔。”
“因为母亲早逝,父亲七年前突然不知所踪,姑姑闭关的缘故,秋水是由我一手带大的,我于秋水而言,是兄如父。疼爱是有的,却绝不宠溺。
你教训她,是她理亏在先,且对她并无恶意。经此一事,秋水的性格也能收敛些,这是好事。所以我非但不会找你的麻烦,反而是要感谢你。”
“这话你昨天已经说过了,没必要再重复一遍。”
“不一样。”
慕容沧海一本正经的摇头道。
“昨日登门拜访的确是有事相求,目的不同,心境亦有所差距,说出的话也失了赤诚。”
“哦,沧海兄的意思是,相同的话昨日说是虚情假意,今日说就是肺腑之言。”
荣非收起了笑容,坐直了身子,神情肃穆道。
“正是此理。”
“好!我信。”
得到荣非的认可,慕容沧海的神情也变得从容了许多,不再像刚进门时那般严肃,点了点头后继续说道。
“第二件事是有关麟州上古遗迹。昨日我说邀请你是为了对付书山的人,这的确是目的之一,但却也并不完全。邀请你加入实则还有更深一层的目的,便是…”
“等一下。”
荣非突然抬手打断了慕容沧海。
“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?若是因为我救回你妹妹的事情,沧海兄大可不必如此。破案救人本就是缉仙司的责任,无论被劫持的慕容秋水还是别人,于我而言并无差别,都会全力施救。”
荣非这番话说的是半真半假。
的确,无论昨晚褚炜劫走的是何人,荣非知晓后都会前往施救。但也不能否认的是,因为慕容秋水乾坤观圣女的身份,让荣非更有紧迫感。
乾坤观圣女若是出事,大晏朝廷和缉仙司都将承受巨大的舆论压力。
而出事的若只是个普通人,也不过就是桩普通的案子。荣非的心里固然会自责,却也没人会怪他。对于那些高坐朝堂的官员和帝王,辖下亿万万个子民,莫说死一个两个,就算是一百两百、一千两千,也不过就是些数字而已。
赋税不会因此而减多少,政绩不会因此而受影响。
即便荣非深受前世人人平等,不分高低贵贱的理念影响,但也不可否认的是,这句口号本就是一个笑话。中文網
生而不等,才是人间常态。
不过这不是荣非打断慕容沧海的原因。
今日清晨在西城极乐苑,慕容沧海曾语气郑重的说欠荣非一个人情。
也许是感念荣非救回了自己妹妹,如今看慕容沧海的架势,显然是打算将邀请荣非前往麟州上古遗迹的真实目的实言相告了。
但问题是荣非已经通过灵听神通知晓了他的打算,此时若是任由慕容沧海说出实情,于荣非而言没有任何价值,反而是让慕容沧海念头通达、心情舒畅。
这怎么能行,必须让慕容沧海心存愧疚,这样他欠荣非的那份人情才会更有价值。
慕容沧海是谁?
乾坤观天下行走,年青一代中最牛逼的几个人之一,这种人的人情奇货可居,必须将其价值最大化才行。
按照慕容沧海以往的行事风格,自己说话时被人如此无礼的打断,势必是要给对方一些颜色尝尝,让他知晓花儿为何这般红。
白自在评价慕容沧海狂傲狠辣,可不是顺口胡说,而是根据他以往的行事风格作出的总结。只不过进入京都城后,狂傲如慕容沧海也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性子罢了。
毕竟京都城中有缉仙司、有余庆之、有五绝大阵。
再一个就是麟州上古遗迹事关重大,慕容沧海有求于荣非,才装出和善有礼的模样。
慕容沧海和慕容秋水是亲兄妹,慕容秋水算是被慕容沧海一手带大。慕容秋水那火爆的脾气或多或少都是受到了慕容沧海的影响。
听到荣非的话后,慕容沧海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。
“这种话若是从其他修士口中说出,我会认定他是个伪君子,然后狠狠修理他一顿。可从你口中说出,我信。今晨看到你毫不犹豫的用四品灵药去救治那个女子,说出人无贵贱之分的时候,我就知道你与修行界的其他修士不同,你是真君子。”
“哈哈哈,我就说荣非很有趣,我看人的眼光可是一向很准的呦。”
临院的窗户被推开,白自在一手搭住窗框边缘,纵身一跃跳了进来哈哈笑道。
目光扫过空空如也的桌案,又忍不住摇头抱怨道。
“就知道你们两个家伙不靠谱,聊天哪有这般干聊的,有酒有菜有美人相伴,聊起来才有趣嘛。”
说吧,抬起袖子在桌案上方扫过,一堆吃食便噼里啪啦的掉在桌案上。
有酱肉、有烧鸡、有点心、有瓜果等等。
拽来一张椅子坐在慕容沧海身旁,将左手探进右臂袖口,小心翼翼从里面取出三个瓷瓶,给慕容沧海和荣非各塞了一瓶后道。
“酒算我请你们两个的,但这些吃食一共花了十二两零二十文,平分三份就是…”
白自在仰起头来翻着白眼,掰着手指计算每人应该分摊多少银钱。
荣非微微一笑掏出一张银票拍在他面前。
“这顿算我的。”
“嘿嘿嘿,还是汾城伯大气!那我就却之不恭了,嘿嘿嘿,一百两啊…咦,这银票缺的一角怎么看着有些眼熟。该不会是从前日我给你的那一万两里…”
“哈哈哈,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。喝酒喝酒!”
荣非哈哈一笑,拨掉酒瓶的瓶塞朝二人举瓶笑道。
慕容沧海眼神一亮道。
“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。好诗!不愧是诗若流瀑的诗圣,当饮一杯。”
说吧,拨掉瓶塞喝了一大口。
“咦!竟是猴儿酒,白无常竟然如此大方,实属难得。”
“什么诗圣?”
荣非奇怪道。
白自在将银票对折收入袖中,举起酒瓶与二人碰了一下后答道。
“你今日没出门所以不知道。昨日在缉仙司门前聚集的那群士子拜访了京都城中的十五位大儒,倡议将你纳入大儒之列。还有士子将你所作的那些诗词抄录成册,满京都的张贴宣扬以壮声势。
就在今天中午,也不知从何人口中传出了诗圣的这个名号,看样子是想让你压住书山的那位诗仙一头。此外还有诗鬼、诗冠、诗首等等称呼,不过都没有诗圣的呼声更高。当然了,除了这些好听的,也有诗贼一类鄙夷的称呼。”
“什么死鬼、尸首乱七八糟的。”
荣非摇头苦笑道。
“但是有趣归有趣,有些话我还是要叮嘱你。”
白自在喝了一口酒,吧唧了几下嘴后语重心长的说道。
“人无贵贱之分,这话你也就是京都城里说说。毕竟京都城里有余总捕和五绝大阵,修行界的人不敢在这里造次。待日后出了京都城,还是要防人之心不可无。灵药珍贵,多存下一颗,没准何时就能救你自己一命。毕竟像你这般有趣的人不多,死一个这世间便少了一份趣味,那岂不是太无趣了。”
荣非闻言不禁被勾起了好奇心,虚心的求教道。
“京都以外的修行界到底是怎么个样子?”
“嘿,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。”
白自在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叹道。
“你可知修行的根本是什么?”
慕容沧海突然向荣非问道。
“与天同寿,仙福永享。”
荣非随口答道。
慕容沧海却是摇了摇头。
“修行的根本在于一个“争”字!”
“争?”
荣非不解。
慕容沧海站起身来走到窗边,遥望夜幕中的弯月,双手搭在窗框之上朗声解释道。
“修行看资质、论根骨,十万人之中或许只能出现一个资质根骨俱佳有修行潜质之人,这是第一个争,争命。
世间人族亿万万之数,即便是十万里挑一,具备修行潜质之人也是多如牛毛,但总不能指望修行宗门挨个去检测其是否有潜质,若是如此,自身的修行岂不就荒废了。最终还是要自己去争,这便是第二个争,争运。
修行界中如合欢宗、九阳宗那种小宗门,其门内弟子即便是天资绝顶,却受功法所限,终其一生,修为也无法突破至地境。又有四绝圣地这般顶级宗门,即便是资质平平,也有问道天境的机会。加入绝顶宗门,便如龙游大海、虎啸山林,借势而为,事半功倍。此为第三个争,争势。
四绝圣地汇聚世间英才,但名师却只有寥寥数十位,灵药、法宝等珍贵的修行资源也多数掌握在这些名师手中。想要获得名师青睐,获取更多的修行资源,与同辈之中脱颖而出,一样也要争,此为第四争,争利。
四绝圣地之间似敌似友、时敌时友,无利益之争时…”
“别听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,其实一句都没说到点子上。什么是真正的修行界,其实就是四个字。”
白自在突然插嘴打断了慕容沧海,眯着眼睛看着荣非一字一句道。
“胜者为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