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,他与她相处的这一个月里,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。
只是,这些天里,沈贺鲤的灵魂虽被僵尸鬼禁锢,内心里却感觉到了从所未有的自由。
从前,他游山玩水,走村入城,喝酒逛楼,这一副身躯虽是无人可挡,可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听见旁人的窃窃私语。
“那小道士怎么还喝酒呢?”
“这年头,道士也来逛花楼啊?”
他不解,不懂为什么自己穿上了这身道服,就变得与他们不一样了。
可这些话听得多了,他竟也不在意了。只是行为越发乖张,戒规之中越不让做的,他便越要做。
他被傀儡术控制之后,竟阴差阳错地成为了那个他希望成为的沈贺鲤,那个融入凡尘,成为了普普众生的沈贺鲤。
乌篷船那夜,细水流动,船只随着水流飘到了湖岸。
天刚蒙蒙亮,那给他们租船的婆子就拿着一长杆跑到了湖岸来。
婆子伸出长杆,将船给勾了过来。
邓佑容被惊醒,四肢一颤,抬头看了看乌篷外的境况,却一眼对上了那婆子的眼睛。
邓佑容恍惚想起昨夜之事,立即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。还好,还好,衣服都穿上了。
沈贺鲤坐在船头,同那婆子笑道:“怪不得你没有给我们船桨,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们呢。”
“我们在这勾栏做生意,虽要赚钱,但也喜牵红线,有许多良人皆是在我船上定的情。船在这湖上漂啊,不用桨去划,便会自己随着水流漂到这里,二十年了,无一例外。”婆子做这营生已有二十年,谁是有情人,她一眼便可看透。
那这船还真是可怜,漂来漂去,最后还是要漂到这里。沈贺鲤如是想到。
沈贺鲤起身,转身将手伸向了邓佑容。
邓佑容一愣,看着眼前朝她伸来的手,恍惚失神。她还以为昨夜不过都是春梦一场,今日,沈贺鲤不会再理她了呢。
“怎的愣神?你不走了?”沈贺鲤笑道。
“走。”邓佑容将手搭在他的手上。
他的手,竟比昨夜还要暖些。
沈贺鲤将邓佑容扶上岸后,竟没有松开她手的意思。
“你这婆子的乌篷船有些意境,下回我们还来玩。”沈贺鲤朝那婆子一笑。
“那我这婆子便提前谢谢小公子了。”婆子也同他笑笑。
沈贺鲤与邓佑容二人并排而走,清晨露水微凉,氤氲薄息萦绕鼻尖,清爽非常。
“你......”邓佑容看了看他们紧握的双手,忍不住说道:“今日的你怎同昨日有些不一样?”
更......稳重了些。
“你可愿意同我成亲?”沈贺鲤并不接邓佑容的话。
“成亲?”邓佑容心间一动,面色绯红。她没想到沈贺鲤真的愿意娶她。“你们修道之人,不是不可成家吗?”
“无妨。”沈贺鲤云淡风轻。“你只需说你愿不愿意。”
邓佑容垂眸,她都已将自己交给了他,又怎会不愿意呢?
“我外祖母仍卧病在床,成亲之事,还需等祖母大好之后再行商议。”邓佑容这番话,便是答应了。
沈贺鲤露出舒心笑容。
日思夜想数载,他终于可以跟她在一起了。僵尸鬼如是想到。
回了定远山庄之后,沈贺鲤同邓佑容一起照顾楼四娘,一起打理山庄中的生意,一起听曲游玩,一起对酒赏月。
十五的夜里,沈贺鲤拿着一壶清酒入了邓佑容房里。
“如果外祖母也能同我们一起看这圆月就好了。”邓佑容看着窗外月光,斟酒小酌。
“外祖母她一定会醒的。”沈贺鲤握住邓佑容的手,用他的手心温暖着她的一切。
邓佑容同他一笑。
“那里放的是古琴吗?”沈贺鲤突瞧见角落里的琴桌。琴桌之上盖着遮灰布,布上头落了一层灰来,应是它的主人许久都不曾碰过它了。
“是啊。”邓佑容的目光也缓缓落在那架古琴上,她轻叹一口气道:“我从小便喜欢弹琴,可惜没什么天分,弹得分外难听。家中侍女小厮都夸我琴弹得有如天籁,可他们的眼神完全出卖了他们的真实想法。”
沈贺鲤闻言轻笑,仿佛也陷入了回忆。
“可他们之中有一个小厮不一样,那小厮夸我弹琴弹得好听的时候,眼中十分真诚。我想,他大抵是真的喜欢我的琴声。可惜,天灾人祸,他随我外祖母出去做生意的时候,遭山匪劫杀,去世了。”邓佑容长叹,深觉遗憾。
“说到小厮与小姐,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故事。”沈贺鲤抬眸,眼中微光闪烁,似有些感动。
“什么故事?”邓佑容问道。
“从前有个小厮,貌丑无能,常遭他人欺负,每日唯一的慰藉,便是听家中小姐夜半弹琴。那琴声悠扬,好听至极。”沈贺鲤说道。
“那小姐跟我倒还挺像的。”邓佑容轻笑。
“所以我才想到了这个故事嘛。”沈贺鲤继续道:“那小厮因这琴声,爱上了那位小姐,每夜都坐在院子中,等待小姐的琴声。可惜,后来那小厮也出了意外,还未来得及跟小姐表明心意,便客死他乡了。”
“后来呢?还有后来吗?”邓佑容听得入神,生怕这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。
“有。”沈贺鲤轻声道。“后来,那小厮的尸身被随意葬在山上,机缘巧合之下,一只成精的老鼠路过了他的尸身,他得了那老鼠的些许精气,也算是活了过来。”
只是半人不人,半鬼不鬼,越加丑陋了。
“真是幸好,那他后来去找那位小姐表明心意了吗?”邓佑容问他。
“去了,可惜还未来得及说话,那小姐便被他的模样給吓晕了。”沈贺鲤极力弯着嘴角,笑得有些难看。“之后那小厮便再没去找过那小姐了。”
“然后呢?”邓佑容见沈贺鲤忽的沉默,有些着急。
“然后?然后便没有然后了啊。”
然后,小姐的身边出现了一个俊俏公子,小姐对他动了情,竟以鱼水相交。他极其羡慕那公子生得一番好皮囊,得了小姐倾心,便心下肖想成为他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