街上人来车往,莫名其妙逐渐热闹起来。
蹲在马路牙子上,并没有被汽笛声扰乱思绪的陆丰注视着校门口,一时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。
跟周围的人不同,弄清当下的状况之前,他心中并没有目的地。
自己现在已经四十岁的话,哪怕没有立业,也应该已经成家了。然而刚才翻看手机的时候,却没有在任何通讯录中发现“老婆”、“媳妇”等字眼,就连十六年前的女友,也莫名其妙没了联系方式。
“咕呱——”
脑海中忽然响起了阵阵蛙声,心中一片凄凉。
可要真是已经四十岁的话,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?
就是出交通事故失忆了,喝酒喝懵逼了,也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。
现如今,陆丰跟一个失忆的人比起来,好过不了多少。
正茫然无措之际,一只手轻轻拍在了左侧肩头。
扭头仰脸一看,身旁站着两个人,一个黑色半框眼镜的微胖中年人,还有一个被中年人牵着的红裙小女孩儿。
还没等陆丰发问,中年人好奇一笑问道:“蹲这儿干嘛,怎么不进去?”
“进去,进哪儿?”
陆丰心中纳闷儿,却没有说出来。下意识地往后瞅了眼足疗店,又瞥了眼校门,在看了眼小女孩后,他恍然“哦”了一声,然后起身迈步走向斑马线。
多亏这人带了小女孩,多亏在学校门口,要不然就乐子大了。
“走吧!”
中年人低头看向小女孩儿,一脸宠溺道。
“爸爸,刚才的自助真好吃,晚上你还带我去好不好?”小女孩一脸回味,嘴角儿尚有没擦干净的油花泛着光。
“好!”中年人柔声回应。
斑马线上不经意间回头瞅了一眼,陆丰这才发现,这个中年人的腿竟然是跛的。虽说并没有严重影响走路,但是还是很明显就能瞧出来。
皱了皱眉,他没有作声,继续往校门口走。
这对父女是谁,他并不清楚,为什么要进学校,他更不清楚。但是在没弄清楚处境之前,陆丰选择少开口。
眼下心中的疑问太多,一时间也不晓得从何问起,更不知道怎么问。
当下自身的处境,让陆丰想起一些影视剧的桥段。在他心里,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所经历的事情以及周围的场景是真实的。
根据某些影视剧片段,如果自己目前的经历是设计布置出来的,那么在自己“醒”过来之后,第一个主动接触自己的人,很可能就是布局的人。或者,跟布局的人有关。
姑且,当是个人吧。
保险起见,还是先顺其自然观察观察。
虽说绞尽脑汁,陆丰也没发现自己有任何值得让人布局的价值。
但,万一呢。
因为放暑假的缘故,留在学校的人并不算太多,其中当牛做马的研究生占了大多数。
望城文理学院虽说是个二本,但是不少人为了读个研,选择了这里。
随着脚步愈加深入校园,陆丰的校园记忆被勾起。触景生情之下,他时而嘴角儿泛起笑意,时而望着操场上活跃的身影出神,时而轻叹一声。
这里有他最美好的青春记忆,也时不时揭开尚未痊愈的伤疤。毕竟心理上,他才离校两年,许多事情尚未忘却。
鉴于目的地并不清晰,步入校园没多久,陆丰放缓了脚步,直至落后那对父女两三米远。
那对父女头前聊得起劲,暂时顾不得陆丰。
随着校园记忆纷至沓来,陆丰的脑海中,忽然浮现出一道孤零零的身影。渐渐地,那道身影与头前走着的中年人完全重叠。
陆丰以前有个名叫高建国的大学室友,也是跛着腿。
“是老高吗?”
盯着中年人的腿,陆丰也拿不准。
大学时期的高建国,因为是个跛子,心理自卑而选择自我孤立。
直到大学毕业,高建国也跟室友们形同陌路。校园里碰个面,他连招呼也不打,跟眼前这个主动打招呼脸上还挂着笑的中年人比起来,简直判若两人。
可是此情此景,除了高建国,陆丰也想不起来其他认识的人,能跟眼前这个中年人对得上号的。更何况,人是会变的。
经历过社会毒打之后,绝大多数人都会低头。
“老高!”
思忖片刻,陆丰冲着篮球场不太大声吼了一嗓子。
如果跛腿的中年人不是高建国,他就说看错了人,以为有个打球的是高建国。
场中打球的有中年人,倒也容易糊弄过去。
“怎么了?”
牵着女儿的中年人停住脚步,回过身瞅了眼篮球场,尔后看向陆丰。
陆丰心中略微一松,仍旧盯着篮球场煞有介事道:“想起了当初在这儿军训过,一晃十八年过去了,真是让人怀念啊!”
也姓高,还是个跛子,十之八九就是高建国了。
可是眼前这个篮球场,怎么跟自己刚毕业那会儿一个鸟样,仍旧破破烂烂的,水泥地浅洼密布,篮筐个个没有囫囵网。
周围长满了野草,也没人打理。
更离谱的是,西北角那半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墨绿垃圾桶,依旧屹立不倒。之所以印象深刻,是因为它是陆丰跟室友临毕业时撞烂的……
当时还赔了钱,结果垃圾桶尚在。
精神恍惚之下,陆丰说起话来就谨慎了几分,并没有说“咱们军训的时候”这种话。
“咝~”
陆丰忽然意识到异常,不由倒吸口凉气。毕业两年还能记得这件事,还算说得过去,可十八年过去了还记得,就离大谱了,对他来说根本不可能。
意识到这一点,他只觉得头皮花麻,瞅哪儿都不对劲儿。
还没等疑似高建国的中年人搭话,在陆丰眼皮底下,一个干巴瘦的年轻人抱着篮球被人撞飞,径直砸向近处西南角的垃圾桶。
转眼间,一个本就破旧的垃圾桶彻底散了架,垃圾洒了一地。
又转眼间,“干巴瘦”就跟撞他的小胖子扭打到了一处。
年轻人就是火气大,说干就干,能动手就不吵吵。
“这么容易坏的吗?”
目光在西北角和西南角的垃圾桶上来回扫了扫,陆丰忽然觉得,篮球场边的垃圾桶被撞坏很合理。
不但合理,他又觉得在这种地方,一个垃圾桶三五个月安然无恙才不合理。
所以,西北角的那半个垃圾桶,多半并不是当初自己撞坏那个。
迟疑间,陆丰已经完全记不起当初被自己撞坏的垃圾桶的样子。哪怕,那是很容易记住的半个垃圾桶。
紧接着,忆起当初自己入学时,住的还是二三十年不变的老宿舍。于是很快,整个篮球场保持近二十年的旧模样这件事,也不再能引起陆丰的任何质疑。
“是啊,当初咱们军训的场景个别地方仍旧历历在目,真让人怀念啊!可惜青春一去不复返。”中年人牵着女儿凑过来感慨道。
“真是高建国啊!”
陆丰心头一松。随着高建国的靠近,他忽然很好奇,为什么自己有种后背发凉、头皮花麻的感觉。
至于方才倒吸口凉气的事儿,他已经完全抛诸脑后。